笔趣阁 - 玄幻小说 - 老舞生在线阅读 - 第6章 6. 塞锁

第6章 6. 塞锁

那一晚,阿明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一忽儿想着杨梅、春桃挨打的情景,一忽儿想着老缸头掼烂污前得意的样子,越想越憎恨周家了。
  到了鸡鸣二遍后,阿明更加胡思乱想,杨梅的“◆”已深深地刻在他的心田里。
  “春桃也有吗?”
  “女孩都有吗?”
  他仰望着满天繁星,心里嘀咕着。
  “姑娘肚皮眼下东西,都像星星一模一样吗?”
  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寂夜里,断断续续传来了蛐蛐儿的鸣叫声。阿明起伏的思绪,就像那声音,时尔欢快,时尔凄凉。
  阿明骨碌翻了个身,屁股下面湿漉漉的。他知道喳西出了,不敢惊动哥哥,用身体努力捂着。
  小孩一累,又睡不好,更易溺尿,而湿疹被热尿冷尿一浸,便会发痒。
  阿明轻轻捞痒,那痒未捞到煞根1,群魔乱舞,这头痒,那头也痒,奇痒无比。
  他忍受不住,悄悄地起了床,拎了张小凳,坐在门边角落里狠命地抓捞。他一边捞,一边看周围动静,他怕别人发现了不好意思。
  突然,一道冰冷的光束射向阿明。阿明赶紧停住了手,朝那束光回投去无奈。
  杨梅的屁股被打得稀里哗啦,她睡不着,她看见了阿明的动作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“哧溜!”一只夜猫子向前蹿过,纵上屋檐,隔断了阿明和杨梅的对视。
  那冰冷的光连同“◆”,在之后的夏天里,始终在阿明的眼前、心头晃动、汹涌,挥之不去,欲落还起。
  金乌西坠、玉兔东升的每天,阿明像中邪入了魔窠,早早坐在脚盆里。
  莲子很高兴,儿子终于肯自觉洗澡了。温水多泡腿脚,对减轻阿明的烂痒,大有好处,所以,她不催阿明快点洗好。
  可是,不是做娘的全懂得子女的心事,莲子就不清楚阿明此刻真正在想什么。
  十多天了,杨梅和春桃虽然每天出来洗澡,但她俩总是围着一块遮羞布。那布两头扎着红绸绳,套在脖子上,中间两根红绸绳,围腰一系,能看到屁股,却不能看到前身。杨梅的遮羞布是绛紫色的,春桃则是粉红色的。她们在盆中荡圈儿的时候,就像两只蝴蝶翩跹,迷了人眼,醉了人心。
  阿明虽然觉得美,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,有时望着彩霞或梧桐发呆,直到杨梅、春桃乘大人不注意泼水过来,或麻婆儿骂一声“表2脸胚”时,才回过神来。
  麻婆儿发觉苗头不对,就叫她们坐下,背朝阿明,解开系绳,掀起遮羞布,把肥皂往毛巾上一擦,给她们洗澡。
  东瓜皮,
  西瓜皮,
  姑娘儿赤膊表脸皮。
  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春桃在洗澡时,喜欢哼童谣,她一哼,杨梅便会应和:
  金乌龟,
  搭搭背,
  明朝还你个三百岁。
  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快要吃饭时,阿明才会立起身来。这时候,春桃往往会把大姆指搭在小姆指上,竖起来,露出一小截,另一只手指指点点阿明的下身;杨梅则会把大姆指贴着食指,放在嘴边,做嗍螺蛳的样子,朝阿明扮鬼脸。
  阿明虽然有点觉悟,毕竟虚年七岁,对这方面还不甚懂得,总是傻乎乎地笑。
  “狗腿子!”
  麻婆儿会趁莲子进屋忙碌,佯装拿肥皂盒儿、拖鞋爿儿,或倒盆水,压低嗓门,朝阿明恶狠狠骂一句。
  狗腿子是地主、资本家的走狗,都是头上长疮、脚底流脓的坏蛋,骂阿明“烂脚儿”、“喳西泡”,他倒无所谓,骂他“狗腿子”,这是他最气恨的!
  每次听到麻婆儿这样骂,阿明都把恶气往肚里咽,他不是怕麻婆儿打他,他是怕大人又要吵架!
  他又气又恨了好几天,每次看到麻婆儿,总是握紧小拳头,嘴里蓄着口水,两条极细搭骨3的腿儿立稳脚步,眼里要喷出烈火来。
  他要吐口恶气!
  连着几晚,徐文长讲《三侠五义》,众侠义蹿房越脊、登堂入室,本领非凡。阿明自忖,要有这班侠客的半点本领,休说老缸头,即便全上,也怕他们甚么鸟!
  夜深了,他仰躺着,睁眼闭眼地思想着。忽然,一个念头闪入他的脑海,他兴奋地扑转身,眼睛望向麻婆儿家的那扇门,从上移到下,从下移到上,最后直勾勾地盯着司匹灵锁。
  街上人家的门,几乎是双扇的,两门之间用个铁搭爿儿,弹子锁锁门。周家的门是单扇的,刚做了新门,刷过朱漆,换了司匹灵锁,要比其它的门牢固得多。
  第二天,几个兄弟吃罢午饭,都到了楼上。
  阿明摇头晃脑的,道:“我已想出一个法儿,叫老缸头家好看。”
  “什么法儿?快说!快说!”老大急不可耐。
  阿明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:“趁个机会,用火柴棒儿往锁里一塞,叫他们吃了苦头还木而搁置4。”
  老大点头,老三拍手叫好。
  老二摇头:“放暑假,人都在屋里,马路上人又多,被他们看到,要吃笃栗子5、鞭三饭6的!”
  “周扒皮、麻婆儿一起上落班的,没什么难,但要趁老缸头、小狗儿、杨梅、春桃都不在,这恐怕有点儿凑不好。”老大有些担忧。
  阿明信心十足道:“你们尽管放心,笃定没问题!”
  之后的十多天里,阿明有时拿张小凳儿,坐在家门口,地上放两只蛐蛐盆儿,佯装和小鬼头斗蛐蛐,注意着周家动静;有时伏在窗口,眼睛一眨不眨,观察周家的出入。
  这天,周扒皮夫妇上早班去了。中午一过,老缸头、小狗儿拿着蛐蛐罩儿出门了,阿明知道他们不是去城隍山,便是去万松岭捉蛐蛐,要些时间才能回来,便三步并作两步,跑下楼来,躲在自家门后,将半扇门开了一条缝儿,眯着眼儿盯着周家看。
  “吱嘎!”
  约莫过了半个钟头,周家的门开了,杨梅、春桃没出来,她家三只母鸡倒是一蹦一跳先出来了。阿明家的公鸡一早就在外头晃荡,见了母鸡,鸡冠鲜红、直竖,抖开一只翅膀,咯咯咯叫着,斜着身子,直追着母鸡兜圈儿。一会儿,在他家的门口,公鸡猛然啄住了母鸡的头颈,揿到在地,骑了上去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公鸡追母鸡,阿明看得不少,可是像今天这般近切,还是头一遭。那母鸡乖乖地匍伏了下去,翘起了屁股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阿明正胡思乱想,咯咯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  杨梅和春桃边笑边朝他家门走来,在门口立住了脚。
  阿明悄悄地掩上了门,竖起了左边左上角缺了一个口子的耳朵。这个口子他不知道怎么会缺的,也许是摔跤摔破的,也许是被大人揪掉的。
  “大公鸡坏,欺负小母鸡!阿姐,公鸡为啥欺负母鸡呀?”春桃一脸的疑恼,傻乎乎地问杨梅。
  杨梅眨了眨双眼皮,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公鸡力气大,母鸡力气小。”
  “为啥要骑在上面这样子欺负呢?”
  “母鸡不听话,公鸡叫它停下,它还要跑,就骑在上面惩罚它,甩威风呗。”
  “这只母鸡那么小,那只公鸡这么大,母鸡会不会被压死呀?”
  “不会的。”
  “为啥?”
  “你看公鸡的两只爪子,踩在母鸡腿上,使劲撑着,它还有点良心。”
  “公鸡摇摇荡荡,好吃力,为啥呀?”
  “这。。。。。。”
  “母鸡会生蛋,公鸡为啥不会呀?”
  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  春桃见姐姐蹙着眉头,愣在那里,半晌没回答,便跑上去,狠命踢了公鸡一脚,没踢着,就拉起杨梅的手儿:“阿姐,快走吧,冬萍姐姐等着我们去剪纸、躲猫猫儿7哩!”
  杨梅和春桃手拉着手儿,跳嘣嘣地,像一对蝴蝶儿,往对面去了,留给了阿明一首童谣:
  哎唷喂,(春桃唱)
  作啥啦,(杨梅和)
  蚊子咬我啦,(春桃唱)
  快快爬上来,(杨梅和)
  爬不上,急个办8?(春桃唱)
  飞机乘上来。(杨梅和)
  阿明傻傻地坐在门后,他在想如果春桃问他,他该如何回答。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几个兄弟斗完蛐蛐回家,见阿明坐在那里,知道他在想着那歪事儿,朝他呵呵一笑。
  “昨天紫阳山坟窠里扌可来的那只‘大红袍’,连斗五只,咬得它们一塌糊涂!”老三朝下半曲食指和中指,再分开来,扮成蛐蛐儿的利牙,在阿明面前做出横冲直撞的样子。
  阿明喜斗蛐蛐,今天却心不在焉。
  “今天赢了一角钱,走!买油冬儿9吃去!”老大得意洋洋,嘴里叼着蛐蛐草儿,龌风鸡槽10的一只手拍拍阿明的肩膀,另一只手翻滚着几个硬币。
  阿明坐着不动。
  老三似是看出了端倪,对阿明说:“算了算了,那个事儿被人抓住,要吵大架儿的,弄得不好,还要到派出所去!”
  阿明坐着,还是不动,他的眼睛这时已朝向门外的天空、树叶和路面直看。
  天空乌云滚滚,越来越浓,越来越黑,没多久,似要塌下来一般。
  豁闪婆乍现乍失,每次闪现,似要撕裂乌黑神张开的邪恶的黑暗;雷公爷咆哮着,震耳欲聋,似要唤醒瞌充鬼沉沦的麻木的灵魂。
  狂风呼呼,刮得树叶、沙尘满街乱飞。有几块瓦爿儿被吹掉了下来,砸在人行道上,发出声声吓人的碎响。行人捂着脸儿,遮着眼儿,匆匆地奔跑着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夏天的脸,说变就变。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!
  阿明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周家的门,他手里捏着的几根火柴棒儿,几乎要湿透了。
  他的心扑通扑通,似要跳出喉咙来!
  他倏地站起身,跑出了门外。几个兄弟想拉他回来,已来不及了。
  这时,已有豆粒大的雨点直往地上砸,那被烈日烤热的地面顿时腾起了白烟。
  路上几乎没有人了,远处屋檐下几个避雨的行人,正好被凸出屋面尺许的风火墙挡住。
  周扒皮夫妇上班去了,老缸头、小狗儿捉蛐蛐还没回来,杨梅、春桃也许在冬萍家正玩得欢呢,此时不为,更待何时!
  阿明贴在墙边,东张西望,一个鬼影都没有。
  暴雨倾盆!
  他动如脱兔,没几秒便到了周家门口,稍稍踮起脚跟,屏住呼吸,火柴棒儿往锁眼里一塞,不粗不细,正好进去,迅即拗断,再用后半截棒儿,对准前半截,往里一捅,然后拔出后半截,疾似灵猫,闪进家门。。。。。。
  【注释】
  1煞根:即杀根,过瘾、彻底之意。
  2表:杭州话的“不要”连读,音便成“表”。
  3极细搭骨:杭州话,皮肉搭在骨头上,很瘦、很细之意。
  4木而搁置:杭州话,木头搁在一边,比喻人糊涂而不明白。
  5笃栗子:杭州话,五指朝上弯拢,其中食指、中指半弯前凸,以此击打小孩的头,叫吃“笃栗子”。
  6鞭三饭:杭州话,小孩在外闯祸,不准吃早、中、晚饭,用鸡毛掸子的竹柄抽打,以代替吃饭。
  7躲猫猫儿:即捉迷藏。
  8急个办:杭州话,怎么办。
  9油冬儿:杭州小吃,里面萝卜丝,外浇面糊,盛在圆柱漏勺里,沸油一炸,香脆可口。
  10龌风鸡槽:杭州话,肮脏。